夜行遊女

我驚視著自己的身體，全身披滿了羽毛，深夜漆黑得如墨般濃稠，我卻能將黑暗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。

我飢渴的嗅神經搜尋著尿味，胸中燃燒著熾烈的哀怨，一點也控制不了在體內流竄的怨氣。或許我的身體本身就是由悲傷和怨氣所構成的，就如預設好的程式一般，我的一切行為都被解析為本能。

夜風中送來嬰兒的尿騷味，我一陣狂喜，振翅飛下樹梢，在一戶人家屋簷下，看見一排剛洗過的尿布。我尖叫一聲，直衝過去，眼中不自覺溢出淚水，種種思潮剎那間紛紛湧現。

打從一開始，楷就不願我生孩子：「妳骨盤太小。」他是對的。陣痛來得很突然，我暈了過去，又痛了醒來，在來得及打電話給楷之前，我已被黑暗籠罩。

「鬼呀！」只聽一聲慘叫，一個驚惶失措的鄉下女人，拿了掃把直朝我打來。我狼狽飛遁，靜待在樹葉間，看著那女子和一位老太婆趕忙收尿布。

老太婆不斷嘟囔著：「早說過了，尿布不要涼在外面！會有鬼鳥來攝小孩的魂的！要是被鬼鳥的羽毛沾到就糟了！」我更悲傷了，在樹枝上痛哭不已。我的孩子呢？我的孩子呢？我不斷自問。

張草2002/1/8

種菜不易。誰知此中字。個個皆心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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按：本文為誠品書店出版《誠品好讀》2002年3月號（19期）「夜之華」專題下之文章之一。
傳說中，難產而死的女人會化身為鬼鳥，出自以下古籍。
夜行遊女：唐•段成式《酉陽雜俎》、明•葉子奇《草木子》
姑獲鳥：魯迅《古小說鉤沈》輯《玄中記》
另有九頭鳥、鬼車鳥之稱，但似乎不是同一種怪物，因為兩者相似而被後世混淆了。

另請參考：北京滅亡網頁《邸報》號外五月初六新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