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張草極短篇」

弒父

那個吉普賽女人的話，一直纏繞箸他的思緒，讓他辦什麼事都聚不了心神。

那吉普賽女人摸了摸水晶球，翻了翻塔羅牌，又驚奇又帶有惡意的說﹕「你兒子會殺死你。」

都怪老陳！

當年他隻身來倫敦打天下，好不容易熬到今天，有了好幾家連鎖中國餐廳。

不知怎麼，人老了，就有很多擔心的事。早年打拼時沒想成家，年紀老大了才娶妻生子，兒子只不過十多歲，萬一自己百年了之後如何？

老陳看他憂心，便介紹他去找那吉普賽女人。「很靈的！」他說。

這幾天倫敦的大霧好像會更濃了。他冒著大霧，駕著他的小金龜，思潮猶如融入了濃霧，變得紛亂不堪了。

「你兒子會殺你。」

這句話一直糾纏著他…難道到了洋人的地方，中國人的孝道便不復有存在的餘地？

他很亂很亂很亂，視線也模糊了。

一個不小心，車子滑了一下。

他想起輪胎的花紋不多了，這幾天不是要去換輪胎的嗎？

車子不再聽話，他沒能把它引導到橋上去，直直的便竄入河中。

好髒的河水，討債般的湧入他的口中、耳中、 鼻中…貪婪的尋覓每一個入口。

他的眼淚也混進河水去了，是清是濁已不可分…

………

父親失蹤了兩天，大霧還沒散，警方什麼也做不到。

媽媽每日愁著臉，一有電話或是敲門聲，就會整個人跳起來，慌慌張張的去瞧。

媽媽茶飯不思，當兒子的免不了要吃飯，他想去煎個蛋，問了一聲﹕「媽要不要吃蛋？」他媽媽呆呆的點了點頭。

他去開了冰箱，取出四個雞蛋。

敲雞蛋是他最熟練不過的事情了，他巧手的敲開蛋殼，把蛋裡的小雞倒進碗中。

小雞？！

已成形的雞胎浸在黏黏的液體中，黑晶般的大眼空洞的盯著他，吃力的扭著脖子，掙出了一句話﹕「兒…兒…子…我是你爸…」

他全身頓時冷得彷如被塞進了冰窖，恐怖驅使他匆匆的拿起一把叉子，奮力的刺穿雞胎。

雞胎很快的被血淹沒，讓他再也看不見。

血中冒起微弱的氣泡，他耳中猶自聽見﹕「兒子…兒子…」

2002張草註：原作寫於1989年（17歲）1月2日2:17pm，是我頗滿意的作品之一，本文為重寫之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