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學西用？
聊三部西方作品中的中國
看歌劇「杜蘭朵公主」（Turandot），令人對劇中所描述的中國感到十分陌生。咱身為中國人，自然會有如斯感受，我們對公主的名字「杜蘭朵」感到費解，對公主的大招親感到莫名（中國史上似乎沒見過這回事），何況還有一大堆異國王子前來回應公主的三道謎題，回答不出而慘死刀下，居然不會引起國際事件。公主會這麼做是因為她憎恨男人，她的祖母羅悟琳（Lo-u-ling）曾統治中國（見第二幕），但被異族入侵擄走了，所以她恨極異族，她要借她的美色和招親殺死這些王子們。
義大利歌劇作家普契尼（Puccini）編撰這部歌劇，正逢他對東方的一切迷戀和好奇之時，事實上，他於1924年過世之時，全劇尚未完成。他收集中醫的藥方單子、將民謠「茉莉花」收入背景旋律，還為劇中三名詼諧的角色取了Ping、Pong、Pang等怪異的「中國」名（咱們勉強可湊成平、彭、龐三姓）。那是個東方熱的時代，但別忘了，「東方」尚且包括近東、中東、遠東，西方人對東方可能一概而論，正如咱們對西方人也可能會一概而論（至少碰見洋人都以為他們會講英文）。
杜蘭朵是個流傳於西方的古老東方故事，彼中國可能非此中國，如果硬要說中國，或許以中國西域民族為背景會更為合適。
我試過問別人一個問題：阿拉丁（Aladdin）是什麼人？還沒試過有人回答正確的。是的，我在這個題目下這麼問，我的答案想當然耳是「中國人」。不信？迪士尼的卡通不是將他畫成阿拉伯人嗎？乃至許多故事書不也如此畫嗎？稍安勿躁，且去翻翻《一千零一夜》（或譯《天方夜譚》，「天方」者，阿拉伯古名也），你會在故事一開始便讀到阿拉丁是中國人。
目前為止，我所看過的插圖和畫冊，沒幾本是畫對的。英國DK出版的一本是畫對了，不過它的阿拉丁有留小辮子，那是西方人入侵中國時所留下的既定印象，他們有的人以為古代中國人都留辮子，我們心裏明白就好。
阿拉丁故事中的一切都是阿拉伯式的，可說故事為了增加它的神秘感、减少它的荒謬性，將它推給一個神秘又陌生的國度，當然是最為適合不過。
另一部有關中國傳奇的迪士尼卡通是「Mulan」，這下可是正牌的中國人了吧？木蘭經由迪士尼介紹入西方世界之後，被西方人認識的中國人物又多了一位。那麼，且再請問諸位：這個木蘭姓啥？嘿，姓「花」。不對！諸位或許唸書時也讀過＜木蘭辭＞，也知道木蘭從軍的故事正是從這兒來的，迪士尼推出卡通時，甚至在宣傳網站上放了各國語文版本的＜木蘭辭＞。請注意，詩中並無一字一句提及她姓「花」。
這就不是西方人不熟悉東方的問題了，這是許多中國人也沒搞清楚的。木蘭姓啥？很抱歉，木蘭就是她的姓。＜木蘭辭＞為樂府詩，最早見於宋代，但其產生應在更早南北朝，正是胡漢大混血的年代，木蘭可能是個鮮卑姓，木蘭是其音譯。清朝皇族狩獵的圍場就叫「木蘭場」，史有明載，《周書•韓雄傳》也說「韓雄字木蘭」，可見此非女子名也。請參考《歷史月刋》134期（1999年3月號）陳三平＜木蘭詩中的木蘭並非漢名＞。
木蘭不是漢姓，＜木蘭辭＞早有證據。辭中不是這麼說嗎？「可汗大點兵」，點兵的不是皇帝而是可汗，那是胡人領袖的稱號，中國皇帝只有唐太宗李世民被胡人尊為「天可汗」，這不是常例。不過，辭中也有「歸來見天子，天子坐明堂」，又有「天子」的稱呼，可能正說明了這是外族入主中土時代的作品。
那她後來怎麼會變成姓「花」的呢？那是明代嘉靖年間改寫為雜劇《雌木蘭》時，才被加上去的，這些在寫作該辭的時代，應該都不是問題，時代變遷，年代久遠，後來連中國人自己也搞混了。請查《歷史月刋》136期（1999年5月號）孟繁仁＜花木蘭的遺跡與傳說＞一文，有詳細討論。另外還有137期（6月號）劉鳳翥＜木蘭詩中的「爺」為鮮卑語借詞＞。
以往是西方人不瞭解東方人，才會塑造出魔法師「胡滿洲」、交際花「蘇絲黃」之類怪怪的中國人，現有的西方依然不太瞭解東方人，這種文化隔閡，尚待努力。
更糟的是，現在連中國人也不太瞭解中國人了。在西方文化的強勢下，海外華人不諳中文、以說別人民族語言為榮者比比皆是，甚至歧視華人、視中華文化為恥。別說海外，中國大陸、臺灣等地豈不也是如此？古人有云：「人必自侮，而外侮亡。」再過三代，搞不好我們的子孫會以為孫中山跟孫悟空有什麼關係呢。
這可不是笑話。
張草
2002/8/6（二）2:30pm
2002/8/7 10:14pm種菜不易。誰知此中字。個個皆心血。
文章轉載請務必請問張草。